▉劉福國

清明節快到了，身在異地，不能到墓前燒片紙錢，祭奠我親愛的奶奶，深感愧疚。奶奶去世已經32個年頭了。記憶中的奶奶總是穿一身青布衣，瘦弱的身軀、和藹的面容、慈祥的目光、勤勞善良儉樸的品格至今讓我難忘。

　　奶奶是個勤勞能干的人。爺爺去世得早，父親當時在外地工作，家里的負擔大都落在奶奶和母親身上。奶奶起早貪黑、忙里忙外，種地、洗衣服、炒菜做飯都離不開她，很少看見她閑著的時候。大冬天沒有農活她也很早起來，背著糞箕子外出拾糞。從我記事起，奶奶就剩了一顆牙了，但吃飯很快，好擠出時間干家務、干農活。

　　奶奶是個傳統的女人。她對爺爺的感情很深，爺爺去世后，奶奶支撐著整個家。每當過年或其他重要節日，天還不亮奶奶就在院子里擺一個木桌，放上四個盤子，盤子里盛著剛下好的水餃、平時很少見的點心和水果。我和哥哥、弟弟都還在被窩里，奶奶就喊我們：“起來吧！給老天爺磕頭去?！蔽覀兙桶凑漳棠痰姆愿?，到外邊磕上幾個頭。懂事后，奶奶告訴我們，那是祈求上天和爺爺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平安的。

　　爺爺去世不久，大姑也去世了。奶奶相繼失去摯愛的丈夫和至親的女兒，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悲傷。在那幾年里，奶奶經常領著我到爺爺和大姑的墳頭上，一邊哭泣，一邊訴說著對親人的思念之情。我當時不懂事，只有默默地在一旁等候?，F在想想自己怎么不去安慰安慰奶奶呢？哭到天黑，哭干了眼淚，奶奶才帶我回家。

　　奶奶性格溫和，平時話不多，但是做事很有分寸。不管婆媳關系，還是與鄰居相處、同親戚交往，從不與人爭執，十分樂于助人。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，母親一直是家里的主要勞力。農忙季節，母親下地干活經常很晚才回家，奶奶就做好晚飯讓我們兄弟三個先吃，等母親收工回家后，奶奶才和母親一起吃，還經常教育我們：“你們的媽媽很累，天天出大力，長大后一定要孝敬你們的媽媽?！?/p>

　　奶奶樂善好施，同情弱小。在那個物質極端匱乏的年代，一些人外出要飯是經常的。每當遇上乞討的人上門，奶奶總是慷慨大方地給他們盛碗稀飯，送點干飯、菜，從不讓那些人空手而歸。

　　奶奶大字不識一個，但卻很有遠見。奶奶和爺爺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，卻供著父親出來上學，吃上了公家飯。父親在外地工作，只是在探家的時候，關心下我和哥哥、弟弟的學習。奶奶雖然不懂得學習的事情，但知道只有學習才有出息。記得小時候奶奶只要看見有文字的紙片都要收拾起來，讓我們不要亂扔，要保存好。我上小學的時候，家離學校遠，要早起去學校做早操、上早自習。家里沒有鐘表，奶奶怕去晚了，每天就估摸著時間喊我們起床上學。冬天的時候，天還黢黑，就喊我們起床。有時起得太早，到了學校還不開門。天氣寒冷，只好在校門口來回跺著腳取暖等著開門。

　　奶奶的勞神費心，終于迎來了我的金榜題名。1982年，我通過高考，考取了警察學校。當時的情景我還記憶猶新。張榜公布的那一天，我怕考不上，辜負了奶奶的期望，自己沒敢去學?？窗?。后來，一個同學急急火火地來到我家，告訴我：“榜上沒有看到你的名字?！甭牶笪宜查g哭了起來，心想辜負了奶奶多年的勞苦，還要再苦讀一年。奶奶看我傷心，就心疼地說：“公家要什么樣的孩子??？二孩學習這么用功還不行嗎？”還安慰我說：“別哭了，咱再好好學?！笨墒怯诌^了一會，傳來我的名字在榜上的喜訊，成績還超過了高中中專分數線。雖然沒有考出更好的成績，但在剛剛恢復高考制度后，能夠考出來，也算是鳳毛麟角了。奶奶和家人高興不已。

　　奶奶是慈祥的。在我的記憶中，奶奶從沒有兇過我。無論多苦多累，只要看到我們，她所有的苦和累都會煙消云散，臉上都會露出開心的笑容。奶奶很疼愛我們。那年頭最好吃的就是糖蜜夾和餅干，奶奶總是買點放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，當我們兄弟三個中有人做了好事，就拿出來當獎勵。每到過年，也不知奶奶怎么省吃儉用積攢的一點錢，有幾分的硬幣，也有一塊的，當作壓歲錢，分給我們兄弟三個。

　　1990年2月，我的兒子——奶奶的第一個重孫子出生，奶奶是滿心歡喜?？赡菚r我在臨沂，奶奶在老家蘭陵，沒能第一眼看到重孫子。六個月后，老婆帶孩子回老家?？蓛鹤涌吹綕M臉皺紋又陌生的老奶奶，竟哭了起來。奶奶只好等孩子睡著了，偷偷地看?？吹脚趾鹾醯闹貙O子，她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，高興地說：“二孩怎么生得這么好的孩子??！”每當回憶起奶奶看她重孫子的情景，我都感到一絲絲愧疚，奶奶還沒有好好享受祖孫天倫之樂就走了。

　　奶奶很節儉，很少見奶奶穿新衣服，衣服上的補丁一塊又一塊。那時候家里很窮，雞下的蛋都不舍得吃，要拿到集市上去賣。我記得奶奶經常帶我去集市上賣雞蛋。五天一個集，每次才積攢20多個雞蛋，也就賣幾塊錢。我給算賬，還受到奶奶的夸獎。這些賣的錢大多貼補我們學習了。

　　長年累月的操勞，讓奶奶的臉上布滿了皺紋，雙手粗糙得像老松樹皮，手背裂開了一道道口子，手掌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，還累出了癆病，每到冬天咳嗽得厲害。最后，誘發肺心病，雖經積極救治，奶奶終因病情過重去世。

　　雖然奶奶去世30多年了，但她善良、勤勞、節儉的品格仍潛移默化地影響和激勵著我們，已成為我們終身受用的寶貴精神財富。奶奶的三個孫子都考上了大學，有的成了國家干部，有的當了勞動模范，都在自己工作崗位上干凈擔當，取得了好的成績。三個重孫也接續了父輩愛學習的優點，也都考上了大學，有的是研究生，有的考上博士，這讓我們村莊的人都很羨慕。到現在村里的老人提起我們家，都說是奶奶在世積德行善修來的福分。